叶歌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巨大的庭院中央,高天之上是昏黄的月,整片夜空一览无遗,犹如一片巨大的幕布。柔软的草地将他的身体托起来,无由的晚风吹拂着他的脸颊,令他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。
可他想要忘记,自然也会有人能让他想起来。
“你不该来这里的。”本我不知何时走到叶歌面前,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,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,“对你来说,回来还太早了一些。你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。”
“你不恨我吗?”叶歌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,对本我问道。
“为什么要恨自己?做错的从来都不是你,我又何必特意去记恨自己?”本我反问道,“还是说,你觉得你会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?需要提前向我这个本我寻求宽恕?”
“那倒不是……”叶歌不知道该怎么说,但这种心情确实很复杂。明明在来到这里之前,心里有一箩筐的话要想要对方,但来到这里之后却又忘了该说些什么,只剩下一种言不由衷的尴尬。
“跟我来吧,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。”本我摇了摇头,继续往庭院中心走去。
“这是哪里?”叶歌这时才反应过来,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。这里说是庭院,还不如说是一座盛大的花园,那些花圃中盛开着各种各样叶歌不认识的花卉,红的白的紫的黄的,就像是一个大型的花展。
越往深处走,那些花便开的越密集,甚至逐渐越出花圃的范围,犹如杂草一般铺成五颜六色的花毯,唯独留出一条通往中心的通道。那里有着一张高高端起的王座,花卉便围绕着那张王座盛开,将王座装饰得过分好看,让人不忍心坐上去。
于是,本我一屁股坐在那张椅子上,用手撑着脑袋道:“虽然你是用作弊的方式才来到这里的,但就这么让你回去,恐怕你也不会甘心吧。”
“我需要力量。”叶歌理所当然地道。
“你既不想接受我,又需要我的力量,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。”本我嗤笑道。
“你不用装的那么像,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一部分,现在就应该把椅子让开来给我坐。”叶歌在花园里踱步,弯下腰摘下一朵红色的花,一片一片地将花瓣撕下来,“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么多花……这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。”
“也许是你忘了呢。”本我微微眯起眼睛,语气中没有丝毫动摇。
“或许你确实是我的本我,但我的本我未必是你。”叶歌摇了摇头,“何况,你根本就没有要隐瞒的意思。如果你想装的更像一些,现在就应该把椅子让出来给我坐。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本我居然点了点头,站起来做了一个“请”的姿势,“来吧,如果你有这个勇气的话。”
叶歌的第一反应是有诈,但想来这里只是类似于梦境一样的地方,不可能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,便直接走过去坐在了那张铺满鲜花的王座上。但就在他坐下去的一瞬间,椅子上的鲜花突然开始急速生长,枝叶的地方自然而然地绽放出一根根带刺的藤蔓,将他彻底束缚在座椅上。
更可怕的是,那些带刺的蔷薇就像是一根根钢铁做成的荆棘,轻易地刺破了叶歌的皮肤,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。在吸收到叶歌的鲜血后,所有的花瓣都自然而然地转变成猩红,盛开得更加妖艳。钻心的痛苦涌上来,让他短暂地忘记了呼吸,就连痛呼出声的权力也被剥夺。
“这就是作弊的代价啊……现在的你还无法承受这部分力量。但是没关系,我还是会帮你,谁让我是你的本我呢?”本我靠坐在王座的扶手上,轻轻摘下一朵猩红的花朵,那花瓣上泛着盈盈的血光,仿佛随时有可能滴落血液。
“……”叶歌喘着粗气,张了张嘴想说什么,但那股深入灵魂的痛苦却令他什么都说不出来,只剩下嘶哑的低吼。
“适合我们的力量已经不多了。好好记住这种感觉吧,总有一天你会用到它的。”本我把那朵血色的花平放到叶歌的膝盖上,“如果你有更简单更轻松的方法,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,以换取那微不足道的权柄呢。”
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叶歌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,用嘶哑的声音问道。尽管眼前是一片模糊,痛苦几乎要将意识淹没,但他还是撑了过来。
“我不是说过了吗。”它笑起来,也不管叶歌是否能看清,摊开手双手,“我们都是怪物啊。”
“怪物吗……”叶歌微微低下头,身体依旧被捆在那张王座上,那姿势竟和现实中的一模一样。
“别急着拒绝我啊。你总是那么心急,无论相信谁都不肯相信我。明明我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。”本我仿佛知道叶歌想说什么,微微抬起头来。
说话间,庭院间忽然下起雨来,将叶歌身上的血渍全部冲淡,就连那些盛开的血色花朵都重新变得萎靡下来。清朗的夜空变得乌云密布,月亮被那些乌云藏匿起来,只留下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淋在两人身上。
“咳咳……该死,疼死我了。”叶歌将身上所有的藤蔓撕开,挣扎着从王座上站起来,丝毫不顾及自己已经是遍体鳞伤。雨水冲刷着他的伤口,让他忍不住跪倒在地上,死死地按着触目惊心的伤痕,以期能稍稍减轻身上的痛苦。
“疼吗?”本我微微歪头,反倒笑起来,“疼就对了,这就是你所期望的力量啊。这是你所知道的第一种情绪,痛苦。现在,它对你解锁了。你越是感到痛苦,所能使用的力量就越强。”
“我不愿意成为怪物。”叶歌抬头看着本我,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“为了谁?”本我收敛起脸上的笑容,仅仅是很平静地问道。
“……”叶歌没有回答。
“不管过去多久,这种感觉还是这么令人讨厌啊。”它抬起手来,轻轻按在眼睛上,另一只眼睛却止不住地涌出血泪,轻声说道:“真叫人难过。”
“你也会感到悲伤吗?”叶歌迟疑着问道。
“那不是我的感情,是你的。”它摇了摇头,朝叶歌伸出手去,轻轻按在他的额头上,“你迟早会回到这里的,但不能是现在。你还没做好准备。”
“什么准备?”叶歌看到那些花卉再次涌上来,一点点将他淹没。在最后一刻,他看到本我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不同的表情,犹如被世人所遗忘的孤独,永远地镌刻在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。
“你还没做好,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准备啊……”它知道叶歌听得到,便轻声将答案告知于他,丝毫不顾会有怎样的后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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